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拿命挣钱,“80后”或成最后一代油漆工

2018-09-17

初中毕业后,周观福就干了油漆工这一行,83年出生的他,已经入行20年。当学徒时,就有人提醒他这是“拿命挣钱”“吃青春饭”,可周观福没有多想,比起家装行业的其它工种,漆工门槛低,收入可观,“年轻啥也不懂,能挣钱就行。”很快,周观福就吃了苦头。

他跟着师傅在工地里给家具上油漆,忙起来要在封闭的环境里待五六个小时,大家都没有防护意识,连口罩都不带,“味道特别辣眼睛,鼻涕眼泪一块流。”起初,不良反应并没有引起他的过多关注,“离开那个环境,缓个一天半天也就好了。”

对于油漆的成分,很多人和周观福一样,并不了解。油漆中的毒物包括,甲醛和苯甲苯、二甲苯、VOC(挥发性有机化合物)、TDI(甲苯二异氰酸脂)等。其中,苯属于剧毒物质,甲苯、二甲苯属于低毒性物质,吸入一定量的苯、甲苯、二甲苯会引起中毒,甚至会破坏造血系统、神经系统,而甲醛也具有较高的毒性。超出标准的游离TDI也会对人体造成伤害,主要表现为致敏和刺激作用,容易导致眼睛疼痛、流泪、结膜充血、咳嗽、胸闷、气急、哮喘、红色丘疹、斑丘疹、接触性过敏性等症状。

2017年10月,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公布致癌物清单,油漆制造(职业暴露)被归在3类致癌物中,属于“对人类致癌性可疑,但尚无充分的人体或动物数据”。而甲醛和苯均属于1类致癌物,已经明确其对人体有致癌性。说起中毒的例子,周观福举的例子十根手指数不完。症状轻的胃口差、吃不进饭;症状重的,呼吸困难,甚至咳血,还有人得了白血病离世。“做我们这行的,就算没有明显症状平常也像喝多了酒,头晕晕乎乎,走路东倒西歪。”

有个工友干完活回家,睡觉时,呼出来的气把老婆熏出了一身疹子,“送到医院查说是急性过敏。”还有一次,周观福给大桥护栏刷油漆,火辣的太阳把油漆晒得滚烫,味道比平常还要大,“直接把我带的徒弟熏晕了,缓了好半天才醒过来。”这也是他带过的唯一一个“90”后,这次 “事故”后,小徒弟再也没来学过油漆。

周观福开始害怕,但防护措施少的可怜,“只能自己注意带防毒面罩,定期换滤芯。”结婚以后,他更加“惜命”,开始定期体检。每次看体检报告,他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,举止轻得像个“拆弹专家,生怕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,有指标“暴雷”。“好在每年都没事,就像捡条命回来一样。”但更多从事油漆行业的工人,都没有做过体检。

77年生人刘建平,入行13年,从来没体检过,“原来是没这个意识,现在是害怕,怕查出啥毛病来。”他说自己不收徒弟,也不推荐身边的亲戚做这行,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做,“孩子初中毕业了,我几乎不让他来工地看我,不想让他接触这个环境。”

“要命还是要钱?”周观福心里有过挣扎,妻子也劝他转做别的,但多年积累的人脉和沉重的家庭负担又让他放不下。后来,经人介绍知道了水漆,这种只用水稀释的木器漆,几乎没有气味,具有节能环保、不燃不爆、超低排放、低碳健康等特点。

尽管水漆也不能做到完全不含有害物质,只能将其控制到极其微量,部分检测项已经在专业仪器能检测出来的最小值之下。但对于长期与漆打交道的周观福们来说,这一改变无疑延长了自己的职业生涯,也改变了许多家庭。

和周观福同龄的谢玉刚,2005年入行,每次干完活儿回到家,一张嘴呼出来的都是油漆味儿。味道太浓时,妻子甚至会要求他不要冲她说话,更不会主动带孩子去工地看他。谢玉刚跟她说了水漆的好处后,妻子才觉得放心了些。谢玉刚8岁的女儿小家乐,最喜欢到工地上看爸爸工作。她总是拿起爸爸的工具模仿他的样子在墙面上涂涂抹抹,问她将来想做什么,家乐害羞地说,“我也想跟爸爸做一样的工作。”

今年45岁的余文学,曾经在家具厂做漆工,因为味道太大,出现了咳血等症状,为了养病,他转行刮腻子。听说水漆对身体危害小后,他回归老本行,还收了妻子为徒,成了“夫妻档”。干装修活,装房子用什么漆,选择权主要在业主。但余文学现在会主动推荐业主选水漆,“如果是油漆活,我宁肯不干。”好在,随着公众环保意识的提高和对家居环境的重视,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接受水漆。

国家层面,环保形势日趋严格的大环境下,涂料行业“油转水”的改革一直在推进。2015年1月26日,国家财政部与国家税务总局联合发布了“关于对涂料征收消费税的通知”,要求自2015年2月1日起对涂料征收消费税。其中特别指出,对施工状态下挥发性有机物(VOC)含量低于420克/升的涂料将免征消费税。2015年7月,深圳全面禁用严重危害市民身体健康的溶剂型涂料(油漆)、胶粘剂等不合格装饰装修材料。2017年开始,北京的家具制造行业也全面禁止使用油性涂料。

如今,余文学和妻子还打算继续再干十年,直到供孩子上完大学。“‘70后’‘80后’估计是最后一代做油漆的,希望以后涂料越来越好,大家都不因此而生病。”